嫁给自己不喜欢,并且也不可能喜欢上的人,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,是很寻常的事情吧?
就算如此,拜堂成亲,这种形式上的事情,就算做了,也绝对不会承认的。
釜底抽薪,死里逃生……所需要的,仅仅是一点勇气而已……
……
郑家并没有为二公子的喜事请来多少宾客,除了少数郑家的至交外,招待的客人多是本家和家族分支的人。但如此一来,聚在一处的人们没有彼此之间的生疏,气氛反倒显得十分活络。
但人们都知二公子疾病缠身,估计也命不久矣了,此番要做婚事,也只是冲一冲喜罢了,唏嘘之余,也不由为那要嫁的新娘感到可惜。
然而,尽管郑家已经在新娘的身份上刻意低调了,那关于新娘其实是魏侯之女的说法还是在客人之间传了开来。
听了这个说法,客人多有惊异和半信半疑之色。尽管可以打听到两家之间早有婚约,但曾经为了一个女人冒犯先皇的魏钦,却同意了如此委屈自己的女儿的婚约,是否真心实意,还真是一件说不定的事。
尽管客人不多,但难免有人暗中记下了此事。
此时天下未乱,却已有变乱之局,各路豪强的神经都十分敏感,自然会紧张着每一处的风吹草动。
消息灵通的人,已经联系到魏钦不久前才参了洛城城守大人一记的事情。
那事说来也好笑,竟是煞有介事地指责王大人“出入青楼,为老不尊”。
魏钦一向颇有谋略,可不是翰林院的老学究,应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,人们自然也会把这件事往深处想。若新娘是魏钦之女之事为真,魏钦此番忽然“下嫁”女儿之事,确有蹊跷。
堂中有两位青年,一人身上所着衣服煞是华丽,纹式繁冗,金银交错,另一人却是素衣素袍,没有一丝拖泞。却见这两个互相之间如此格格不入的人物却偏偏走到了一起。只见那衣着华丽的青年问道:“听闻那位小姐是魏钦的女儿,对于此事,逸安兄怎么看呢?”
“赵兄见谅,未曾想过。”叫“逸安”的青年摇头说道。
“赵兄”定定地看着逸安,流露出惊异之色:“逸安兄一向胸怀大志,心中自有韬略呢,说未曾想过,我却是不信的。”
逸安神秘地笑了笑,说道:“倒是前段日子,偶尔听闻了在京洛一带流传的谶言,倒是小小地惊讶了一番,此事或许和那件事有些关联。”
“如此无稽之事,我却是不信的。”“赵兄”不置可否地道。
逸安沉吟了一阵,说道:“京中那位信不信,才是问题的根源。”
说话间,已有传声的下人过来告诉众人婚礼即将开始,邀请众人前往。
逸安笑了笑道:“赵兄,一同走去看看吧。”顿了顿,他又道:“有些事情,只要相信的人多了,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。”
……
郑老爷、郑夫人一左一右坐在高堂上,正等待着新郎新娘入堂。而梁姨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走到郑夫人身边,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:“办妥了。”
郑夫人可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过来说话,赶紧用眼神呵斥她离开,却见梁姨接着说道:“奴婢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……”声音低得仍是只有两人可以听到。
郑夫人愣了愣,然后注意到郑老爷疑惑地望了过来。
知道这不是说话之地,郑夫人在心中暗骂着梁姨,赶紧说了句离开一小会儿,便匆匆走开了。
梁姨却没有注意到夫人的不耐,眉飞色舞地说出了自己发现,说完之后,等待着奖赏,才发现夫人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兴。
只见夫人皱着眉头问:“你说那丫头不是完璧之身?”
“夫人你只要把这事跟老爷一说……”
“闭嘴!”郑夫人忽然脸色一变,呵斥道,“你不知道这里的厉害关系,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说,你把那两个人也看好,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动过那小蹄子!不然有你好看!知道了吗?”
梁姨一时间吓得不敢开口。
“不过这倒也省了我们的麻烦。我们这边不说,那小蹄子应该也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。”郑夫人说道,“还有,这两天你别不要靠我太近,再有下次,饶不了你!”
梁姨连声诺“是”。
回到高座上,郑夫人心道:小蹄子,倒是便宜你了!
对于像郑家这样的大家族来说,虽有验证入嫁女子清白的传统,但像雨君这样出生于王侯之家的女子,本来决不会受到这种待遇的。
这次郑夫人一方面是在铤而走险,并且也是欺雨君无法言语,抗辩不得。
郑夫人以为有了把柄在别人手上的雨君,更是不会对人道出此事了,心中大定,仅剩的那一点点惧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不多时,在司仪的主持下,新郎新娘双双进入大堂。
看新郎神貌俊逸,而遮着红布的新娘体态修美,众人忍不住在心中赞叹,却又一边在暗暗觉得可惜。
主持的司仪说了一大堆话之后,终于宣布正式开始。
“一拜天地。”
新郎和新娘对着大门跪下,齐齐一拜。
于是众人叫好。
堂中众人里,有一人似乎看出了不妥,皱了皱眉头。此人正是之前扮作雨君“车夫”的萧湛。
他把小姐送到郑家之后,按照之前魏钦的安排,萧铮回去复命,而萧湛则作为客卿留在郑家,暗中看护小姐。
除此之外,他还肩负着另外一项任务,等到京洛那边的风头过去,魏钦正式掌控局面之后,将滞留郑家的小姐带回洛阳。
只是,他已经隐隐觉察到了,郑家这边似乎另有谋划,想借着和二公子和小姐成亲的事情借机扩大自己的势力。
这让他有点不满,只是老爷那边的吩咐是:不管郑家这边如何作为,都不要轻举妄动,时机成熟时把小姐带回去就可以。
这种奇怪的态度,让萧湛大为不解,却也不敢抗命。
眼下,他仔细地观察着正在和二公子拜堂的小姐。
他自幼习武,看人极准,这一拜之间,马上就看出了小姐的动作看似自然流畅,实则十分机械。这种机械感,不同于因为紧张而产生的生涩和僵硬,更像是失了魂魄的感觉。
换句话说,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。
萧湛不知发生了何事,暗自为小姐着急起来。但此时婚事正在紧要关头,他也只能这么看着她,无法有所作为。
“二拜高堂。”
二人转过身来,新娘自然看不到郑老爷和郑夫人,却还是在几乎难以察觉的迟疑之后,才款款随新郎一齐跪拜了下去。
郑老爷想着今后的事情,微微笑着。
宾客之中,却有人注意到了萧湛,悄悄对身边的人示意道:“逸安兄,那人目光锐利,锋芒隐露,你可认识他?”
逸安的目光循之望去,诧异道:“竟不认得。”顿了顿,笑道:“赵兄慧眼如炬,鄙人自愧不如。”说着,又打量了好一阵子,目光才回到大堂中央二人身上,却是好奇着那人所忧何事。
“夫妻对拜。”
在众人的注视下,新郎新娘终于行完了拜礼,然后各自起身。
萧湛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大礼完成,一边思量着待会儿找阿柒问一问小姐的情况。
新郎郑书廷暗中松了一口气,从刚刚的见面中,他便已经看出了雨君表妹的不愿,尽管她在掩饰着。
他知道表妹的脾气,一直有一种感觉,仿佛今晚会出什么事故一样。
看着大礼顺利地完成,他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谢,伴随着一种幸福中的轻微晕眩感。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,只在心里想:我会好好待你。
“送入洞房。”
此时这“送入洞房”仅仅是一种形式,众人簇拥着二人,走过张灯结彩的院子和回廊,映着大红灯笼的光亮,将二人送入了洞房之后,又将新郎拉回布置好的酒席上面来。
当然人们都知郑书廷的状况,也没有劝酒,只是围着他说笑。当然其中免不了一些粗俗的荤话。对此,心情难得有这么好的郑书廷,一边从容地应对着和别人的谈话,一边温和地笑着。
而洞房之中,坐在绣了鸳鸯的大红床褥上面的雨君,轻轻地拉下了大红盖头,有些用力地咬着嘴唇,为即将到来的事情努力思考着。
但其实,对她来说,正确的答案只有一个——
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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